相思错

呵呵，不明白这文怎么回事的千万别往下看，被雷到别怪没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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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出门，黄少天只在家附近的几条街来来回回。那些电影院、大百货，如何也架不住天天的光顾，他早就腻得不行。他简直不知道自己当时去学校的时候，是如何一天到头都觉得有做不完的事情，只嫌时间不够用。他现在只盼着有什么事能给他做，却对大部分事情没有了兴趣。

所以，尽管是叶修，尽管回应这样的邀约总有点受辱和交换的味道，黄少天还是对“能够出远一点的门，做不一样的事情”本身充满了喜悦。

至少他自己是这么想的。

何况还能骑马。

 

他还记得从前喻文州带他骑马的时候，暖和的阳光，迎面而来让他睁不开眼睛的风，还有背后表哥的体温。

 

不过这种洋溢着的兴奋泡泡，在到达骑马场的时候就被戳破了大半。

太阳虽然出来，因着下了一夜的雨，马场泥泞极了。泥浆、干草碎屑和挥之不去的动物的腥膻味。叶修养的几匹马虽然都洗刷得很干净，可也挡不住一圈下来就溅上的泥点子。

这倒还罢了。

 

黄少天骑着马遛了一圈回来，下风，正听到叶修那几个所谓“合作伙伴”的喧闹，是并不忌讳让他听到的调笑。

 

……小玩意儿~

……腿是真长…腰太细了点……

……跟…比哪个更够劲？

什么的。

做作的故意压低或抬高的调子和毫不掩饰笑着朝他这里扫过来的眼，在或高或低的声调间夹杂着哄笑的浪潮。

 

黄少天诧异于自己听到那些字眼时居然没有特别愤怒的感觉。他勒住缰绳，在距离那群一模一样穿着骑马装长靴小礼帽叼着烟斗的轻快男人前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下来，略有点走神。他细细听着那些话，一个字一个字咀嚼，似要把它们全部嚼烂了，吞下肚。

但他现在却似乎尝不出那些话的滋味。

他从那群人里找到叶修的背影。倚着栏杆，背朝着他。他有点诧异自己居然还天真地希望叶修能说点什么。

可是能说点什么？那些，也不过是事实啊。

 

“……太小了，耐力不够。不过也将就着……”

 

但还是有一句话在闹哄哄的声浪里劈头盖脸地冲过来，拍打在他脚下，又退去，留下一些咸涩的泡沫。

 

黄少天抬手拉了拉缰绳，调转马头，往自家的凉棚去。

大概运动还是不够，也太久没骑马了。他心想，腰和背都很酸，已经快要维持不住在马上挺直的样子。

然则，等他一从马鞍上落下，才发觉已经不仅仅是腰和背的问题。太久没骑马，刚才又贪玩，上了马就再没有下来过，令他的胯早已麻木到失去知觉——他甚至无法很好地合拢他的两条腿，大腿酸痛到控制不住，膝盖更是无力。

于是黄少天扑通一下，就这么直愣愣地跪倒在场边的泥泞里。

甚至更惨，他的一支脚还挂在马镫里没出来。

 

服侍他的马童一瞬间便吓白了脸。须知这样一只脚还挂在马镫里的情景最是危险，万一马儿惊了，跑起来，那结果便是不堪设想。当下急赤白脸地扑上去抓着黄少天的脚便要往外扯。

没成想，那马童抓着的，正是黄少天受过伤的那只脚。本就使不上劲的，被马童这么毛毛躁躁的一抓，登时一股钻心似的痛从脚踝上挖进来，黄少天却是痛得说也说不出话了。

 

“放手！”

 

黄少天两只手按在泥里，脸离地不过一拳。能闻见略有些腥和涩的泥土味道，难闻，却并不陌生。他的神智倒是意外地冷静和清醒，他知道他这时候不可以挣扎，或是妄动。尽管此时他的整个下半身都悬空，一条腿还在别人的手上。

虽然看不见，他却听出那是叶修的声音，而那个毛手毛脚的马童大约是被刚才叶修推到别的地方去了，脚踝上的压痛瞬时便轻了。

再一眨眼的功夫，他便觉得自己脚上的束缚全没了。膝盖一软，手上的压力一丢，整个人便要往泥里去。

却又是一个天旋地转。他竟被叶修整个人抱了起来。

没等他发声，又被叶修安安稳稳地放置到一边的椅子上。黄少天这才能以正视的姿态看到他。叶修的表情却是除了一个兄长和家长应有的有分寸的着急并无其他，纵然是以黄少天的伶牙俐齿和满心怨念，此时也无法挑剔出任何一丝不合理的宁静。

 

这厢黄少天惊魂未定，那厢叶修的那群朋友看出有事也围拢上来。此时都来帮衬着。有人嘱咐仆人去找医生。有人正训斥那可怜的昏头了的马童。有人表示有备用的衣服并热水，最是干爽不过，请小少爷去换了。

叶修却并不搭理。径自脱了黄少天鞋袜，查看脚踝处，见并无红肿，又再三问他是否还觉得疼痛，确认无碍后方站起来。

 

“……谢各位。少天也是我亲戚家的好孩子，带出来见见世面。可今天这样也没意思了，我也怕对不住我那亲戚。我和少天一会就回，跟各位先告个假了。回头在起士林开一桌请诸位。”

 

 

叶修让仆人把黄少天背到车门边，自己亲自接了手，抱着放到座位上，又细心地替他把帘子拉好，转头就被黄少天赌气般地扯开，也不计较，只笑了笑，便由着去了。自己也从另一边上了车，让司机直接开回喻公馆。

两个人并肩坐在轿车的后座，却没有话。叶修知道黄少天还是有点不高兴，便逗他。

“少天可知道刚才我在跟马场的经理说什么？”

 

黄少天登时想起那些顺风而来的只言片语，那些高高低低的调笑的声音，心里头好容易压下去的潮又翻涌起来，放在膝盖上的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叶修轻快的嗓子又响起来，带着他熟悉的漫不经心的懒散的腔调。

“我让他们替你买匹小马，等你再过一年彻底成人了就送你。平日里，你要是有兴趣也可以来这里瞧瞧的。啊，放心，车子也会给你的。”

 

……

小马。

黄少天突然明白过来。小马。原来是在说这个。原来。

 

他的话却脱口而出。

“何必呢。等我去留了洋，这马又要给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