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错

31

 

 

夜色缠绵，黄少天靠在门柱子后面，看着外面的院子，不少客人们送来的鲜花篮堆放在门口，娇艳欲滴芳香宜人。但那并不是属于他的世界。

 

二少爷。

有人在叫他，还是熟悉的声音。

 

黄少天一看，是门房老魏。虽然好像还是隔着一层膜，聊得不算多，但是这阵子，只要不下雨，黄少天总要出去散步，都让老魏跟在他后面。黄少天也会买些零嘴两人一起吃，还知道老魏每次都会留下一些，好像是要带回去给他的弟弟妹妹们。这一来二去的，倒是真的熟了。

许是家里今天宴大客，老魏平时乱糟糟穿着褂子的身体上也整整齐齐地套着浆得雪白硬挺的衬衫，甚至还打了一个拙劣的领结，却连胡子也没有刮，非常不合时宜。

于是黄少天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老魏却依旧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只是摸摸鼻子，似乎是因为平时总是叼在嘴里的烟卷没了。却过来接过了黄少天的盘子，开口：

这里风怪大的……

 

黄少天听出他的劝诫，抢着先开口，里面太吵了，又闷，我不要回去，反正人都不认识，也是他们的客人，与我左右是没有关系的……

……那二少爷要不要去门房那里坐一坐。

 

 

黄少天以前并没有真正进来过这里，颇有些新奇地到处看。

门房里面隔出小小的一间，那想必就是老魏自己的屋子。

黄少天探头进去。一张床贴墙摆，床边的条凳上随便堆着他常穿的几件衣服，床下还有些杂物。房间只有小小的一个窗子，开在临街的墙上。老魏说，这样要是晚上有什么人来，即使睡下了他都能听见。

老魏把黄少天的盘子放在外间的桌子上，又让黄少天在外间坐下。这里才是真正的门房，宽敞些，有灯，有桌椅，有柜子，墙角还有个煤球炉子，是来往的跑腿的、进出的客人们的司机休息的地方。

门房的灯只有五瓦，黯淡的黄。黄少天从门房里看着不远处宅子的大门。门开着，里面灯火通明，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与这边是两个世界。他抱着胳膊看着那个方向，有时能看见哥哥或者叶修的身影从窗户边或者门边闪过，有时则是他们端着酒杯在跟什么人说话。他渐渐觉得心情平静下来。

这就是他们所在的世界罢。

心情稳定下来，又开始饿得难受，还泛酸，一阵阵顶着胸口。

 

黄少天有些郁闷地看着桌子上那个盘子，现在再看那些东西，不是生冷，就是油腻。明明饿坏了，对着一堆食物却毫无胃口。

 

却有一股热乎的气味飘过来。

黄少天扭头一看，老魏正在墙角的煤球炉子上煮什么东西。他有些好奇探头过去看，嘿，疙瘩汤。

他一下想起王先生的房间里面他曾经吃过的那些，还配着窝头，熬小鱼什么的。他明白了自己想吃什么。

这一来，更是饿得难以忍受。只是那点矜持让他实在开不了口跟老魏要东西吃。而且看起来这份量，也就够他一个人吃吧？自己还是不要跟他抢东西吃了……黄少天默默地咽了一口口水。

 

可老魏是真真看出来了。他有些为难地看了一下疙瘩汤，又看了一下黄少天。黄少天有些脸红，心说，不给就不给真小气。

老魏却走到桌子那里，端详了一下黄少天拿来的那个盘子，里面还有不少熏鲑鱼小红肠火腿片什么的，大马金刀端过来，用刀叉胡乱切了几下，全部扫进正小滚的疙瘩汤。一下又出了门，片刻又进来，手上捏着一把还滴着水的碧绿菠菜，用手撕了，一并丢进锅子去。

 

黄少天看着老魏一声不吭地做着这些，慢慢醒过味来，老魏这是看出来了，又不想让自己吃只有面疙瘩的汤。

就连老魏，他都能这样待他，可是……

 

那边疙瘩汤已经好了，老魏用茶水洗了一个碗，给黄少天盛了一大碗，放在桌子上，转身去床头摸出烟斗，点上火。

黄少天感激地看着他，小小一声，谢谢你。

 

 

晚宴终于快要结束。

叶修终于觉得有些累，喻文州正在应付几个津门大佬。其他客人已经有陆陆续续开始告辞的，他要准备送客。

 

黄少天却在这个时候进了门。

他怎么从外面进来的？叶修愣了一下，他隐约记得挺早前他似乎有看见黄少天在桌子边上拿东西，他还以为他早就吃完上楼了。

可他现在是从门外进来的？

他一把抓住黄少天的胳膊，声音压得很小声，他觉得自己的语气和语速也是正常的，却莫名地有点怒气。

你去干嘛了？

 

黄少天转脸看他，表情很平静，但脸蛋很红润，带着一种满足的舒朗感，说的话却很不可爱。

你管我去干嘛了？

一使劲挣开他，转身就上楼去。

 

叶修盯着他背影。黄少天的步子已经很稳，毛衣有一点点贴身，下摆正好箍在屁股上，下身雪白的裤子包着两条长腿。

他赶紧掩饰一般地举起手里的酒杯，又喝了一口酒。